清蒸大黄鱼

我们家里鲜少吃鱼,也不吃海鲜。

不是不爱吃鱼,是没有吃到所以当时不知道爱不爱。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叫“吃山不吃海,吃海不吃山”,意思就是一顿饭里,不能同时出现菌类和水产类。

我长在大山里,吃菌的机会自然是多过吃鱼的机会。事实上我父母烧鱼都不好吃,后来每年年夜饭干脆就取消了鱼这个选项。管他吉利不吉利,反正没人爱吃(会做),就干脆不要了。

但我本人是很爱吃鱼的,这要得益于我幼年离家,尝试了来自外界世界的味道。

烤罗非鱼,是我家乡烧烤摊上常见的一个选项。罗非鱼很便宜,肉多刺少,适合用来烧烤。用特制的辣椒酱、姜丝、香料腌制一夜,第二天取出来,上碳火架。鱼皮脆滑,鱼肉细嫩,鱼头里的胶质鲜甜柔软,酱料的味道完全渗进了肉里,让人无暇聊天。

后来我上大学以后,又认识到了罗非鱼的另一种烤法——学校门口的小巷里,一家挨着一家开满了“巫山烤鱼店”,且不说它正不正宗,对于穷学生来说着实是非常绝佳的选择。一条鱼不过19元,加上豆腐皮、魔芋、土豆、金针菇等等七八种菜肴,一顿也不过百元而已。那时候我每月生活费仅有—元,但还是会在充完饭卡以后尽量节省一点,和同学或者学长学姐一起AA吃一顿烤鱼。人多肉少,大家都抢着为对方夹肉,有时候学长们会喝一罐啤酒,也顾不上吃菜了,就聊起生活中那些琐事来。

烤鱼店的米饭格外难吃,比食堂的还难吃,但是“地沟油烤鱼”着实下饭,我能就着很少的菜吃三碗米饭,以至于被怀疑有甲亢,后来证明这不是甲亢,只是长身体而已。

啊,这迟来的发育啊!

现在城市发展得越来越时髦、先进、整洁和快节奏,烤鱼一条街已经难登大雅之堂,不知道我的学弟学妹们,是否还在延续当年那份拮据的快乐。

那时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以为罗非鱼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鱼了。有一次我回家和我妈妈讲,罗非鱼真的很好吃,我妈妈不信,她说:“那么腥味的东西,怎么会好吃呢?”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不要试图让不在同一环境的人理解你”的道理。

后来的后来,吃了很多年罗非鱼以后我长大了,第一次去了海边。还记得那个下午,经过13个小时的卧铺大巴后,我到达了概念中的第一个海滨城市——北海。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分配我的资金,本来想去吃一碗粉之类的,结果到处都是海鲜店。是的你没有猜错,没有导游的我只能跟着网上查到的资料住在一家银滩的小店里。银滩是什么地方?(没有贬损的意思),不是我一个贫困年轻人能随意挑选晚餐的。

犹豫许久以后,我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一家店里,假装很熟的样子开始挑菜。嗯,吃炒菜的话,一个青菜就18元,不行,只能吃粉或者炒饭。可是人家都在吃鱼耶,还有人在称龙虾,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逃出去吗?一直来回看了五六分钟,我也没有勇气问一句“有没有炒饭”。

或许是老板看出了我的窘态,或许是她觉得能挣一个人的钱也是挣钱,于是为了推荐了一条多宝鱼。我没有拒绝的勇气,尽量尽量尽量地挑选了一条小一点的,竟然也要元!老天,元是什么概念?我的车费才元!

它瞪着小眼睛看着我,我瞪着小眼睛看着它。

最终还是蒸了,配了一份炒河粉。

多宝鱼可真美味啊!肉好嫩好嫩,和罗非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口感。罗非鱼需要炭烤来使鱼皮变得香脆,使鱼肉得到辣椒和油脂的修饰,来抵消它的柴感;多宝鱼则全身都是嫩的,脸也是嫩的,肚子也是嫩的,尾巴也是嫩的。

就是这条“价格不菲”的多宝鱼,开启了我对海鲜的热爱。真不明白以前为什么会觉得海鲜一定很难吃,并且不愿意去尝试。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到现在也觉得自己不会吃扇贝一类——她都没有试过耶,只闻了一下而已。

鱼是老天赐给人类的礼物。鱼肉不同于其他肉质的口感,它一点也不像肉,却用丰富的蛋白质和温柔的个性慢慢笼络你的真心。当你绝望失意,一碗鳗鱼饭就能安抚你;当你浓情蜜意,松鼠鳜鱼锦上添花;当你阖家团圆,红烧鱼分外应景;当你跃了龙门,清蒸桂鱼可以定定心性。下饭最合适的是糖醋带鱼,怀孕可以试试酸汤鱼,吵架以后吃一盘烤鱼配啤酒去他妈的!

酸菜鱼、糖醋鱼、麻辣水煮鱼、三文鱼、金枪鱼、武昌鱼......鱼鱼们牺牲着自己,来满足着人类稀奇古怪的创意和食欲,也填补着人和人之间磨合过程中的唇齿口舌。

近日来我喜欢吃清蒸大黄鱼,做法也非常简单,整条鱼收拾干净以后,用料酒和姜片腌制片刻,大火猛蒸15分钟,倒去多余的水,盖上葱段淋上一烧热油,再浇点酱油就成了。鱼肉鲜美细嫩,胶质Q弹柔滑,口感绵密清爽。嘴里拥有大黄鱼的那十分钟,就好像这个国家的人拱手把最好的都让给了你。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奇妙甚至绝妙,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竟是最简单的最好吃,最唾手可得的,最难得。

我觉得记得味道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它就像探宝地图的密码,解开一些关于未来时间和生活未知的奥秘,你不知道明天你会遇到什么味道,你不知道明天谁会赠与你不同的味道。我有可能会用这个密码知晓生活的秘密寻到巨额宝藏化身守财大龙,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是没所谓,好吃才重要。

断尾小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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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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