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萧乾从兖州到济宁通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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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从兖州到济宁》是萧乾于一九三六年创作的通讯特写。作者记叙了其在济宁之行中的所见、所闻、所想。本文没有使用大量华丽的辞藻和精致的描写,而是用朴实的语言和简洁的描写将他的济宁之行如纪录片一般真实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作者在《余墨》中写道:“济宁之行对我的一大启示是:写特写一定要力避抽象,要尽可能让读者看得见、听得见——甚至摸得着。”从兖州到济宁

下了蓝钢车再投奔兖济段的小车,那分别是谁也意识得出的。火柴匣子般的车里挤满了长条凳,黑压压地塞满了一簇穿粗布的乡下人。我想找那穿洁白制服的茶役,我瞥见的是一个穿粗麻衣满脸忧戚的孝子。老头们叭哒着关东烟,身上穿爱国布袄的孩子尽瞅着大人的脸。他是端详那圈圈的白烟,还是读着时间在老人脸上写的皱纹,谁知道!

车开了,那呼啸尖锐得正像江船。去秋这时候,火车穿过鲁西真如一只船了,窗口尽是银亮亮的一片。如今看到水退了,田地露了面,我又高兴起来。我问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水退尽了吗?这话他没听清。他抹了一下鼻涕,把耳朵凑过。他身边一个孩子却羞怯怯地替他回答了:“这边退了算啥,俺的庄子还没着呢。”孩子戴的是一顶小帽,鲜红的帽纽谐趣地闪烁着,他穿的是一件新浆洗的蓝大褂。

“这是你啥人呵?”我几乎是嚷着向那老人问。我很留心这孩子一副清秀的五官,滴溜转着的黑眸子焕发着聪慧,食指总伸到嘴里咬着。

老人这次听懂了。他叹了口气,吿诉我那是他的小孩子。因为家里养不起,才送到济南做学徒。托了许多人,都嫌他小,不经使,白跑一趟。

这时孩子正偷看我手里拿着的一本杂志的封面。他似乎感到不少兴趣。我察觉后,即刻翻开来,指着个“文”字问他。孩子马上把脸埋到祖父怀里去了。他再也不肯抬起头来。好像是怕我生气,老人向我解释说,这孩子就怕人考他字。他七岁上进了个私塾,才念上十来天,他爹死了。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上不起学。孩子起初哭着要去,学徒也常来找他。如今他再也不想看字。这回在济南收容所里看到许多邻居在念"国语”,孩子谗得呜咽了好久。

又到济宁站了。时候已近傍晚,冷清清的站台上,有一个举了红字旗的人在迎候。站口还有一座小席棚。它唤起了我的回忆。去年秋天,也在这站台上,灾民哀啼着,等待救援。如今,流浪了半年,他们又回来了。

我负了被包走出了车站。

栅栏外是嘈杂的一群。十几辆洋车一齐举高了车把,包围起我来。当那些焦急、嫉妒、饥饿的脸凑近得使我不知所措时,肋下早已伸出许多只手了,每只皆握着一张旅店的名片。

“先生,住俺那里吧!房钱随便赏!”那声音不是在揽生意,简直是在乞讨。我没有心绪去选择了。横竖我不能全满足他们。我上了一辆靠近的车,顺手接过一张名字熟稔的片子。

在暮色苍茫中,我经过奔向城里的土路。电灯厂的烟囱仍吁吐着黑气,远远城角,还有尖锐的军号声,笛笛地在晚风中荡漾。

到了那破陋不堪的小店,我嘱咐茶房替我租一床干净些的被子,便去专员公署访友去了。

晚上,灰黑的天空中有细碎的小物飘下来了。踏在脚下,呵吱吱地。我出了那矮小漆黑的城门洞,跨过睡了十几只破船的运河桥,就又进了碎石子路的果子巷了。

我惊讶。我有些不舒服。摊在床上的是一叠粉红绸的棉被。我想不出这小店从哪里找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俗气的被子,那么扎眼的颜色,我把茶房喊来问:

“先生,”他有些着慌地说,"不瞒你先生,这是窑子里租来的。”我听了气得不能自持了。他却还在咕哝着,“怎么好,她们也没生意。被子压根闲着哪,不脏!”

“给我马上换!”我着急了。我开始在那被子上织起一幅丑陋的兽行的图画。我不能睡在那个上面!

换好了被,我躺下来。一天的奔波使我的骨节都失了柔韧。想起这么一个店,就我这一个旅客,不免有些瑟缩了。

我侧耳倾听着雪花落在茅屋顶上的细碎响声。回忆着昼间一张张的焦黄面孔。

END余墨

我是一九三五年七月进天津《大公报》编《文艺》的。事先就同胡霖社长约定,我每预先编好若干期副刊后,报馆就派我下去走走,为报纸写点特写。《流民图》就是我首次的尝试。

当时有位同《大公报》合作的画家赵望云。他是河北省石家庄辛集一位自学成才的画家。他不画山水花鸟,专画民间生活。报社派我们两人同去灾区,一路在火车上谈得非常投机。我们虽然行当不同,但都决心用我们手中的笔,来绘人民的疾苦。

记得我们先去的是山东省会济南。在那里,省府官员搬出一大堆数字来说明水势之猛、蔓延之广。当然熏点是省府采取了哪些紧急措施。望云听了那堆数字,皱起眉头。他愁的是怎么去用画笔表现。我同样感到干巴抽象。来到难民收容所时,情况具体了些。难民向我们断断续续地叙说洪水来势之猛。提到家园淹没,如今流离失所的时候,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们两人同认为既然写水灾,就得尽可能地接近灾区,到水灾的前沿去。于是,我们马上奔到济宁。那里,火车站四周是一片汪洋,不长的站台上,挤满了老老少少的难民。顿时,望云拿出画板来,我也取出笔记本,我们就用各自不同的方式,速写起这片惨象。

我们的东西在天津《大公报》上发表后,读者们大概感动了,就纷纷寄来捐款,促使报社成立了一个眼灾委员会。

济宁之行对我的一大启示是:写特写一定要力避抽象,要尽可能让读者看得见、听得见——甚至摸得着。把抽象的、叙述的,交给新闻报道。报纸特写还是要尽量诉诸感官。

一九九七年五月三日

(《从兖州到济宁》选自《萧乾全集·第二卷·特写卷》湖北人民出版社年10月第1版,原载年2月28日天津《大公报》,收入《小树叶》,商务印书馆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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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鑗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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