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
韩高琦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
——李白《古风》
一块鹅卵石翻动着流水,
但永远翻不过这第一页。不像
斜斜打盹的小鳟鱼——
不像小小浪花激起的百合花的沉思——
让十三个人中混进一个魔鬼,
如果此刻少了一个,
真理也无法将他的身份确认。
让春雷滚动:一条变色龙
由远而近,由远古的某个火车站
来到年3月6日上午九点,
——直通天堂的白色床单。
它沿途经过的地方,
有我们熟悉的历史,和不熟悉的亲戚。
它穿过地洞,和阴暗的想法,
把老鼠赶出来,四下乱蹿——
仿佛一把折扇打开,
勾勒了战争的最初形态。
一条变色龙静止在自己的体内,
它在它不在的地方爬动着。
九点是个确定的瞬间,所以我去接站。
九点又是不确定的,所以我无法抵达。
数年前,我像一枝瘦弱的雏菊被信风感动,
数年前,我就站在九点这个刻度上
承受双重的迷惑和压力,试图把
缥缈无定的信念抓紧?
就像灵魂突然闯进了梅非斯特——
我辞去公职,
身上仅有的一点勇气走出了一个变相的乞丐。
我不忍回头。今天又来了同志,兄弟和姐妹:
下车的是几只蚂蚁,拎着蛇皮袋。
同样睁着淘金者的目光,
他们的家离这里一定很远。是乡下的泥屋?
蚂蚁也有蚂蚁的想法——
一粒饭屑是它们集会的场所。
它们高喊口号,手舞足蹈,
微观世界的忙碌与呼声,
——我们为何就听不到?
阳光的花粉落下来,
静得出奇,像听不出距离的琴房里飘出的一段
练习曲——难以捉摸的命运,
是哪双小天使的手沉浸其中?
她身上的彩衣一定写着一篇南朝的骈文。
以荷花的名义、未来的名义,
以不变应万变的摇曳坐姿。
日渐庞大的镇静之妖像一面镜子,
谁也逃不过它的吓唬和注视。
一只全身打满草稿的麻雀,
灰尘和风,我们组合在蒲公英中的幻想,
从肯定中的否定时刻,
从小憩的石头上飞起——
被牵引的大地伸了一下懒腰,继续上路。
沿着柳烟青青的曲折河岸,
宋词的意境在加深——
沿着一道亮丽的岁月之光,
天使的足迹似曾相识——
一只翠鸟弹射在空中,
这飘忽不定的人生后花园,
我奋力追踪。她的速度之快,
上足了发条的阿喀硫斯还是慢了
半拍。同样是白日梦的依据,
一丛淡竹的微笑依稀,
窗外断墙处的面庞若隐若现;
同样是紫藤花的烂漫与忧思,
童年的呼喊浸透了中年的沧桑!
也许,许劭、李昌平可以代替无冕之王,
诗仙可以代替李白,代替酒鬼,
弘一法师可以代替李叔同,
瞧,这三种命运指向同一个归宿:我。
尽管我拥有摇尾乞怜的生活,
尽管我在我不在的地方,闭目养神。
心底明亮的时辰转动着向日葵的头颅,
“重寻那迷宫似的人生旅程。”
一条变色龙静止在自己的体内,
它在它不在的地方爬动着;
我在我不在的地方,寻找着生命的地址,
定山。石浦。宁波。
再从宁波至西周,西周至石浦,石浦至上海……
这些漂居的地名宛若浮萍。
从我到我们,
从简单到复杂,是谁
无意间栽下了桃树,霎时复制成大林子,
等待果子的激素催红,与疼痛。
我走进了一条小胡同,
蚂蟥一样叮在两旁的无证摊贩,
把嗓子响亮地递出去——
叫卖蔬菜,黄婆卖瓜。
烤羊肉串。煎萝卜丝饼。
咬牙切齿的硬币构成弱势群体。
内心发黑的豆腐制品,像病鸡,
向路人搔首弄姿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吹牛皮的螃蟹价格不菲。
胡须飘飘的昂刺鱼还很年轻。
炸油条的莽汉可能就是你,
外省口音脱不了地沟油的习性,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男性荷尔蒙——
首先炸干了给他打下手的西施:
产下三个潦草的小鬼。
——计划外结出的花椒,
在伦理的层面上游戏。
更想不到的居然还有一只朱漆马桶,
倚墙而立,
像在展示没落中产阶层的行为艺术。
都说头顶三尺有神明,
而这座灰色城市的上空,风暴悬挂,
宛如警察与小偷又要上演一场龙虎斗,
围观者被分成了左派与右派。
我要赶紧:这个尚未取缔的胡同,
我要走出:这段发炎的城市盲肠。
通过我的眼睛电视台记者
看到了不祥的预兆,
登上记者的肩头我仿佛登上了
敏感的上层建筑。
——四周的风景吠叫着向它靠拢——
楼盘、街巷、广场,日复一日
红绿灯眼皮底下的车流,盛况空前。
那是国民经济增长点的见证,
是面包和太阳的发言权!
是老虎在主席台上假寐、述职,
被驯服的家禽们在台下
一起打雷,不用彩排,仿佛天生就会。
他们只要有速成饲料,再就业工程,
有稳定的月收入,
有剥夺不去的股民身份,大病
医疗保险,能按揭房子——30年
还清:值得为独生子女出卖良知,
而忘了自己已经提前老去。
这样就可以安心坐在
吊着鸟笼的阳台上,边看晚报
边思考:以色列与巴勒斯坦——
“导弹与肉弹哪个更厉害?”
学不会的简单,
做不完的事情。
“你总生活在你不在的地方。”
你有想法,别人的脑袋就会长出白发。
树有想法,斧锯的切齿之声飞跃着十万只乌鸦。
水有想法,干枯的河床怎不开口说话?
牛有想法。猪有想法。
蹲在西风之上的虎豹也有想法。
年复一年,许多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
却总是被你验证。
当我忘了羞耻,就如同这个城市
忘了季节的性别,
在没有年龄的日子里,
电梯的血液上上下下,
电话里刚说到要害,又马上挂断。
周末应该是闲暇的平台,
公交车站牌下立着四、五个人,
翘望着,似乎又像熟人一样在交谈。
提不起劲的一群,
骨子里缺钙的一群,
明显带有下午茶的气息。
许多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
却总是被你验证:你生活在你不在的地方。
一张蛛网深陷于记忆的屋檐,
一只红蜻蜓把“喜”字贴在上面。
那风动着的,也是你的一点心动。
你唯一的注目:晚霞不再。
你唯一的遗憾:海棠无香。
我还能从倒挂蝎子的角度进行观望吗?
盆景枯死在露天的阳台,
而无心的风把野草播在了其中。
(什么都在不知
不觉中进行,改变着初衷;
在熟视无睹中等待你的一声惊叫!)
那么一张白纸是否具有同样的接受能力?
比如唐朝运送来的一行诗句,
可以抵消游子毕生的经验与财富,
比如一阵飓风,盗走了汗血宝马,
而把栅栏的形象留给了反刍的牛羊。
我似乎在等待奇迹的出现,我等待
一个仰望的眼神,
一条从榛树林里爬出的蜈蚣,
披覆闪电的苍鹰漫步于高空,
哲学与文学是它的左翅右膀,
形而上的湛蓝,波澜不惊,
形而上的湛蓝,像无边的思想折磨……
历史就从这里启蒙:仓颉用三根木柴支起
一堆篝火,映照司马迁的面容
蔡伦的面容,人参
与何首乌的面容,那逶迤在二十四史中的
社稷江山,那份沧桑与安祥,
那消蚀了的黄钟大吕,“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历代的风流人物指指点点,就是秉性难移!
而短暂的逗留,
是我们镜中遗忘的形象。
野火与春风,愈演愈烈的一幕,
农村包围城市的一幕,
一再邀请我们投身其中——
放眼城市中心的广场,
怀孕的鸽子讲着英语,神气活现。
一根喷泉在高高地撒尿,把活力炫耀?
而不修边幅的生活区,
楼价与楼层日日在攀比。
一觉醒来,随着太阳瞳孔的扩散,
想不到会有那么多的人被安排在
一个单元,成为邻居,
你我低头不见抬头见,
但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知道你是叫老王、老张还是老李,
你也不知道我叫韩高琦,
集体无意识的孤独,
如蠢动着的蛆虫,
在彼此的混淆中壮大阴谋。
看不见的东西更复杂,更糟糕,
一个人在暗自嘲笑另一个人,
柳暗花明,正在实施的工程,
中年人的黄昏,
一座桥塌陷在正午——
遭殃的是两岸的居民,
他们无辜的生活又多了一条奔波的理由。
中年人的黄昏,
萤火虫亮起尾部的红灯,
历史在这里停步不前。
腐草因此背上了罪名——如果
用钱来洗涮,四周就会鸦雀无声!
你这么流行,左右逢源,势如破竹,
你是看得见的鬼,
你是看不见的人,
你是寄生在我身上的病灶,
这里,或那里:金谷园别馆,
海关旁的红楼,
帝国银行的下水道,
建设南大街某号,政体中的原罪部位,
当代和珅,死而复生。
一面镜子
碎了,那么无数面镜子就会散落在地。
耗子歌手尖锐的嗓音划破——
利剑出鞘!她究竟是谁?
她没错,她仅仅是个歌手,
而她的先生,两条蛞蝓趴在他的上唇,
一个十足的官僚主义者,
他在蜜蜂的注视下偷吃樱桃
和葡萄酒,剩下最后一口气,还给自己。
也许问题多了就不成其为问题,
就像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在一年四季的走廊里,
春、夏、秋、冬四姐妹互换服饰,
走着猫步,你都搞不清她们倒底谁是谁!
耕读与仕途。《麻衣神相》。青鸟。灯芯草。
八脚章鱼模仿太阳的公正与伟大。
老鼠们习惯钻法律的空子,
在下水道里分配脏物、油漆和香蕉皮,
它们磨牙吮血,窃窃私语,
它们手中握有生化武器,
说不定哪一天可以与“9.11”相比,
城市的血压在增高,更兼民工潮,
列车如导弹呼啸——
孙志刚望着车窗外留不住的景色,
他在验证《离骚》中的某个句式。
渴了!
在人气蒸腾的沙漠里,
太阳的舌尖长出愤怒的仙人掌。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泥沙俱下的时代潮流,妙在鱼龙混杂。
“我们志趣相投,天生这副德性。”
在游戏规则中游刃有余,“我们靠
吃文化拼出一个新世界!”“餐桌就是
谈判桌,就是合同与订单。”
市侩们抹着油嘴,手握纤腰,进出车门。
“地上,除了四条腿的桌子不吃,
凡有腿的都吃;天上,
除了飞机不吃,会飞的都吃。”
甲鱼、鲈鱼、鲑鱼、大黄鱼因为养殖
而身价大跌!
海红斑、东星斑、老鼠斑也够不上刺激。
扇贝王、花螺、皇帝蟹早已不稀奇。
澳洲大龙虾、美洲象拔蚌、
南海三头鲍、日本大排翅对减肥
不利!——所以要让蛇游进餐馆,
引诱三寸不烂之舌——再把
田鼠大妈(远在陶渊明的三分薄田里),
穿山甲武士,
猴子祖爷,
白鹤仙翁,
果子狸居士,
红雉鸡帅哥,
孔雀公主,
娃娃鱼顽童……
一一请上菜单的贵族位置。
在人类的中学时代,我聆听——
我聆听清晨弹奏的露珠,
嵇康,青蛙和尺蠖在琴键上的舞姿,
一只熟透的苹果
坠落于树枝:这自上而下的启示
让牛顿揭开了永恒者的隐私。
今天,一只麻雀要去自杀,
谁又在聆听如此卑微者的心声?
今天,两耳呼呼生风,从北到南,
火车皮里装满煤和一个多余的人,
他是毒蛇腹中的诡计,死胎,
是想借地狱之火点烟的人,
是拥着一线女星又想当和尚的人,
是在同一首歌中泛滥成灾的蝗虫……
这时节
给我一本《黄帝内经》,
灵魂是有形、却又无边的!
给我酢浆草的微笑,菊花的礼炮!
我跨上了商业街的天桥,
一个七岁的野孩子
向行人乞讨,
乌鸦的乐队在鼓噪!
在他的家乡,来自内陆省份的调查,
石崇又拿下了一份施工合同,
——要致富,先造路——
这时节
我忘不了一只苇莺口衔大地的符咒,
在暮色苍茫中翻飞、寻觅,
它用两扇翅膀把白天的大门关上。
周而复始的世界有着螺丝壳的外表,
认准北极星自西向东,
旋转又旋转,
蝙蝠翔集的沙滩总会被海浪轻轻地摇醒,
棕榈叶片托起又一个粉红的黎明,
永远像新娘一样打扮,但不会是处女。
她能带来什么样的信息呢?——失望
是期待的挛生妹妹,
美得像一碗隔夜的冷粥。
受宠的猫,从主妇的双乳间探出头来,
“用你的叫声去接受这份礼物吧。”
这么多醒来的人像乌鸦的碎片纷纷扬扬,
这么多受难者销魂于自身的深渊。
你避不开的日子就是今天,
今天风平浪静,连飞鸟也看不到,
电视里播放着陈词滥调,
大街上煽情的广告一如既往地在微笑。
神龟虽寿,在今天也活不过24个钟头。
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一个没有意义产生的日子:今天。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轻度的不安和骚动?
问题出在哪里?
在城市与乡村:这两条玉洁的大腿之间
是母性生命力汹涌的蚁穴,
它代表国家的私处,讳莫如深,
一只蟑螂的尸体像卫生巾一样覆在上面。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看看这历史上的今天,
屈原自沉汩罗江,
鲁迅在十字街头彷徨,
看看这历史上的今天,
有人编选了《河岳英灵集》,
而偏偏将诗圣杜甫漏下!
我站出来。
我远望见将来的某个今天,
全世界出生的孩子
都长着一条猪尾巴——
我远望见将来的某个今天,爱因斯坦
摇身变为恐怖大亨,
他把月亮给炸了——
我们的姐妹因此没有了例假,
含苞待放的少女因此没有了初潮,
世界末日就这样来到。
因为森林被剖开后的漏洞,
流星雨在哗哗往里倾泻着咒语!
那是补天的矿石抽出的利剑!
硫磺的声音灼痛了万有引力!
一头简单的麋鹿迷失了方向,
最终让岩画收容了她;
一头神秘的老虎步态柔软,
它把迷信带进了博尔赫斯的黑暗世界。
让我感应失而复得的大地的弹性:
丰乳肥臀,身高1.65米,
水一样的长发游着我鱼一样的眼睛。
把爱重新定义——
当月亮移过中庭,孤悬的一轮
寂寞,引发了一对蟋蟀的共鸣。
火柴盒般的窗户,灯一盏盏熄灭——
爱,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
也可以是父亲。
父亲,男人最温柔的名字,
一汪清水荡漾着蜉蝣的生命之轻,
也荡漾烈日的意志!
就像树荫遮覆夏天的羞部,
不愿把其中的秘密说出。
暧昧的抉择,“我们手中握有科学
这柄双刃剑。”两条平行线,
两条高过法律的黄河大堤,
两条向前蹿动的平行线,祸福相倚,
现在开始加速——
就像这首诗写到这里无法从容下去——
踏着流行歌曲的拍子,
我走向我们,
羊走向多莉,走向伦理革命,
萎缩的乡村走向大梦喧响的城市,
盲目、无节制的商业罂粟,
红色的疯狂蛇腰,
加上后工业味精,摇头丸,和避孕套,
把生态系统劫持到高速公路的呼啸——
让探头窗外的无辜少女花容失色,
让鸡的视力下降,
猪的繁殖力减退,碱化的玉米地
取走了良心和收成,……
让13个人中混进一个魔鬼,
谁能辨明其中的真伪?
我们给蒙娜丽莎戴上了口罩,
莫非世间不再需要她的微笑?
呵,谎言重复一遍,
月亮就会缩水一圈。
——我是我自己的魔鬼,
——我是我自己的盗版光盘,高烧不退!
生灵的门在轻唤,宛如
婴孩的眼睛睁开地平线的哭声,
——把怎样的真实呈现?
不过是镜中的鬼脸,昨日的传说
和非典,豫让喷火的双眼,
——高贵的四肢被魔法驱使!
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明天……
钟敲十三下,
痴人说起了梦话,
钟敲十三下,
一群侏儒奔出户外,
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钟敲十三下,一枝茴香的火焰,
努力端正风中的姿态,而不跌倒。
一块鹅卵石翻动着流水,
但永远翻不过这第一页。不像
斜斜打盹的小鳟鱼——
不像小小浪花激起的百合花的沉思——
让十三个人中混进一个魔鬼,
如果此刻少了一个,
真理也无法将他的身份确认。
这首诗从起句开始,
从你出生之日开始,你已无可遁逃,
许多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却总是
被你验证:你生活在你不在的地方。
春雷滚动,你由远而近——缥缈无定!
一条变色龙静止在自己的体内,
它在它不在的地方爬动着——它梦想
和谐共存的节奏,
反思中昂首。一如退隐于
远方吃水线的狮身大海的一次侧身。
生命诞生,生命消亡,
这取消不了的偶然,
写进世界,这部永恒之书。
——包括逗号一样的蜗牛,
开在春天句式中的花朵,润色的草木,
穿行于泥土篇幅里的蚯蚓,
看见和看不见的,也包括巫咒般的蜂窝
吊在神圣不可侵犯的位置……,谁
接受了我们?也可以是相反——
因为源于我们不知道的意义。
.6.16—6.22初稿
1、何锐老师点评:
韩高琦是一个坚持诗性写作的诗人,坚持诗性就是坚执诗的品质,坚执诗意与诗美的不懈追求。同时他也是直面现实和人生的诗人,这表现在对人的生存状态的专注,对历史境遇的反思,对世俗性的关切和对生活经验的发掘上,这使得他的诗有较强的现代感,进而导致他后来作品叙事性因素的不断增强,并实现了诗性、叙事性整体意义上的和谐与饱满张力,长诗《变色龙》就是这样的作品。
《变色龙》不同于叙事诗致力于事件过程的描述,而是将叙事性作为一种言语方式和诗的结构方式。他一方面强调事件本身生发出来的意义,另一方面又力图通过讲述方式的变化带来诗的新变。无疑,这种具有零散性、杂揉性、跳跃性特征的叙事,较之线性叙事具有更大的包客性,有助于表现更为复杂的生活内容。这种叙事性因素的凸显,表明诗人已完成由体验到经验的审美转向,体验通常是在场的,更多诉诸直觉,经验则囊括不在场的可能,他是经过沉思默想积淀后的东西,是直觉、分析、启示等多种要素的融合。诗人不仅具有在自己的偶然中寻找私人经验的能力,而且具有将他人经验转化为自身经验的能力,而最终是将个人的经验还原(或提升)为人类的共同经验。这种人类共同经验是经过创造性表达的,具有新的价值的经验。从人类的共同经验出发,对人的生存状态,人的处境命运发出追问,便是长诗《变色龙》的主旨所在。据我的理解,“变色龙”便是人类共同经验的隐喻,“变色龙静止在自己的体内,/它在它不在的地方爬动着。”“许多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却总是被你验证:/你生活在你不在的地方。”长诗《变色龙》中既有大量的诗意想象,又有对物役社会的众生相的淋漓尽致的揭示,对消费时代人的现实存在的全方位的质疑。作品打入了诗人个人生活经历的烙印,又融入了同代人的经历和命运,并将其通通纳入想象和现代经验的诗学范畴。所以诗人才能站在人类精神的高度发言,诗中无论是对愚昧落后的庸常生活的反讽,还是对社会不公和人心麻木的疾愤;无论是对“科学这柄双刃剑”的重新审视,还是对“盲目、无节制的商业罂粟”的内心隐忧,还是对反人性、反自然的种种丑行的痛心疾首,都是建立在人类共同经验上的,一如“变色龙”所梦想的,“和谐共存的节奏/在反思中昂首。”尽管诗作最后将生命存留归结为一种宿命,一种神秘性的存在,我们仍然可以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人类毕竟有自己的精神家园,伴随着人性和诗性的复归,就一定能“感应失而复得的大地的弹性”,爱是自然生长的东西,爱是无所不在的,这便是我们的希望所在。
从《变色龙》我们可以看出,诗的叙事性与现代经验有着某种对应关系,这对现代性、现代意识的体现和更新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种现代意识的多元和拓展,是同人类共同经验的发掘密不可分的。韩高琦诗中所传达的焦虑感、孤独感和忧患意识无疑是诗人现代意识的体现。
(何锐,原《山花》主编。《变色龙》初稿发表于《山花》.10)
2、已故诗人、诗评家沈泽宜老先生生前为《变色龙》作的点评(他还有一篇《时代之子》的细品文字,因篇幅关系此略):
《变色龙》是韩高琦发表了数百首短诗后首次书写的长诗力作。《变色龙》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打量一个大都市(也即一个国家)众生相:悬殊的贫富、淘空的灵魂、扭曲的人性,以及现象背后所掩盖的种种危机,具有惊世骇俗的批判力量和警示作用。诗的语言尖锐、锋利,照妖镜一样使种种丑像无所遁形……。
3、著名诗人李郁葱及上海诗人作家铁舞对《变色龙》都有精彩独到的长篇解读,铁舞先生的那篇书信体品读长文《诗可怨》载于.4《上海文化》,有心者可参阅。
4、致可能的读者朋友:《变色龙》是我在“非典”肆虐时构思并写下的一首长诗。这是一首无法完成的诗,我每次重读都有一种新的感受想补充进去的冲动,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这么多年下来了,《变色龙》名符其实地一直在变,已非初稿时的楞头青样子,它在不断成熟。这首诗作我甚至可以写上一生,如果真的如此,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这诗虽篇幅有些长,但读来不会让你觉得无聊,而且只要你调好一口气,对应上首句的语调,马上就能贯通到最末一句。它不会让你无动于衷的,因为我一直就是它的忠实读者。
.4.20
吴伟峰工作室
摄影。诗歌。及其他。
北京中科医院是治啥的白癜风发病原因有哪些